“他不吃人的,你不用这么拘谨。”东璜岚挨下身子,对上半夏乌黑的眼眸。
“不,表哥是大人,不可无礼。”半夏摇摇头,仍旧垂眸。
“这里不是瑶国,他也不是什么大人。”
“岚儿说的对,这里不是瑶国,在这里男人和女子享用同等的权利。”百里足足坐起身,合上手里的紫竹扇,正色道,“你要学习重新看待自己,否则,你的人生不会比我娘的好过,你若自认低人一等,那么也没有人会高看你一眼。”
“在表哥眼中,或许半夏只是固守旧俗的人,但在半夏看来,这样尊卑有序,才是安稳长久之计。”半夏温柔地笑起来,仿佛他们那样平视而语地交谈才是坏了规矩,“而且姨母身为正妻相夫教子,贤名远播,并无不妥。”
东璜岚和百里足足相视一眼,都是一脸无奈。
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想法,非一日之功啊。
现在她开始理解为什么雍州的名绅贵族都对瑶女趋之若鹜了。如此逆来顺受的性子,娇柔娴静的美态,不正是中了那群臭男人的下怀吗。
在百里足足包下了樊城最华贵的酒楼,这里的几天,东璜岚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。
不仅每日一起床就有丰盛的早餐放到了门口,珍馐海味层出不穷,姑娘们的洗漱用水也极为讲究,也不知加了什么用料,洗完脸又白又滑的。
秦木一早就出了门,说是要去见个什么人。
哼,他在樊城难道有什么旧识?不会是四年前骗得他去卖艺献舞的那个老鸨吧。
“岚姑娘,你有在听吗?”半夏伸出手,轻轻地拉了拉东璜岚的衣袖。
“啊。”走神的东璜岚恍惚地回过头,糟了,方才说到哪里了?是画叶时的笔锋走向,还是点花蕊时的银钩巧力?
瞎蒙一个吧。
”我在听的,要用手腕的力量挥出去。”
噗嗤,半夏掩嘴笑出了声,”方才已经说到鸟羽的细丝了呢,这挥出去可就坏了。”
半夏笑起来美得毫无棱角,就像新生的小鹿,带着三分的羞怯。
“你笑起来真好看啊。”企图蒙混过关失败,东璜岚不好意思地打岔道,“若是你多笑笑,得迷了多少男人去。”
“我娘说,女子美貌,能让自己心悦之人喜之爱之足矣,多一分是麻烦,少一分是遗憾。”半夏讲起道理来一板一眼,倒是和君臣泽颇有几分相似。
东璜岚对这样的大道理向来嗤之以鼻,美貌给自己看的,每日瞅瞅铜镜里清爽的自己多快活上一些罢了,别人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。
“姐姐有心悦的人么?”
“唔。”半夏垂下眼睫,低低地应了一声,一抹红霞惹了双鬓香腮雪。
哇,还真的有心上人啊。
东璜岚好奇心大起,“是谁啊,瑶国人吗?”
半夏的脸更红了,连耳朵尖都染上了霞光。
“诶,那不如你们私奔吧,这里有我们帮你掩护,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安身立命。”
事不宜迟,现在瑶女都还在酒楼里,少一个人还能糊弄过去。
“不要。”半夏却急了,捏住东璜岚的裙角。
“为什么不要?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真的入了府成了别人的婢子,再想说亲可就难了,一切但凭主家做主的。”
“不要,我是莲花台钦点的,我要是丢了,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。”半夏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,但语气却坚定如磐石。
乌黑的小鹿眼里,复杂的情绪隐隐作痛。
“姐姐身在瑶国,莲花台的人又没见过你,怎么会钦点要你去侍奉?”
半夏没有说话。
东璜岚心下了然,这自然是将她买入雍州的百里楚怀的主意。
最好的姑娘,献给最有权势的人。
雍州的贵族大权独揽,百姓命贱如草,更不用说这些从异国买来的“玩物”了。
东璜岚坐在床塌上,额角抵着漆痕斑驳的窗棱,眼神落进樊城茫茫烟雨里。
樊城不比临安秀美,沉闷的市井气氛,浮躁不安的过往路人,似乎整个城都笼罩在阴云密布的焦虑中。
她记得这个地方。
四年前,笙哥哥就是在这里被冤枉盗窃,因为司法混乱,酷吏滥用私刑,丢了性命。
东璜岚从怀里摸出那柄木梳,神情复杂地摩挲着光滑的梳齿。
这时,酒楼下,忽然有个垂髻稚子从娘亲的手边挣脱,瞧见行路的高头大马开心地捡了片菜叶想去饲喂。
马上的人粗眉一横,手里的马鞭便朝着满脸笑容的稚子身上甩去。
那马鞭足有手臂粗细,铁皮韧劲十足,这一鞭子下去皮糙肉厚的壮汉也少不了皮开肉绽。
东璜岚来不及多想,前身已经探出了酒楼,下一秒就准备飞身跃下。
却见马鞭尚未落下,忽然就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,连带着那人一侧的鬓发,在惊愕中落到了地上。
“见鬼,邪了门了。”人影都没看见,自己的辫子和鬓发竟然寸断,那人心知这只是警示自己,若是再作停留只怕下一个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。
于是那人狠狠地瞪了马腿边恍然无知的稚子一眼,双腿一夹马腹,仓皇而去。
街上来往的人群什么也没能看清,奇怪地互相唠叨了几句,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只有悬在半空的东璜岚,捕捉到了那抹身法诡谲的身影是如何将手里的剑掷出,再高高跃起,足尖点在屋檐瓦砾上,剑落到一半时人已经到了街的另一侧,稳稳地将剑收入到鞘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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